戚风糖纸

【71】【轩策】光屿（三、四 待续）

【71】【轩策】光屿（三、四 待续）

声明    一、二　初见

李轩×吴羽策。架空背景。OOC，无逻辑，无笔法，无情节。

感谢包容。

And You Seem… to Break like Time

下次见面，我们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三

　　吴羽策计着时间写完一篇特别曲折复杂的英语作文练习，又敲进电脑里发给老师评分。点着发送的时候他左手绕过来捏着右手酸痛的关节，恢复了纯黑的发尾长长了，在调到最低温的空调室内痒痒地搔着他裸露的后颈。呼吸声中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和弦铃毫无新意。

　　他按下免提，等它接通，转头去收拾合租公寓里的一片狼藉。阳台向西，暖光将拥挤房间映成一颗巨大的橙子。他从沙发上混在一起的干净袜子里挑出成对的叠在一起，扬声筒延迟了两秒，传出意料之外的鼎沸人声。

　　“李轩你在干吗？”吴羽策皱了眉随口问。这家伙在递换成绩单和送交签证的节骨眼上消失，明天就是宿舍申请的最后时限，他把双人间的表格撤了下来，打算去看看市郊的出租屋。

　　“我在车站。”李轩的声音冷静平稳，与一时冲动毫不搭界，连迟疑都未像往日惯有的那么多，听起来竟然有些陌生，“……X市考古队三分队有一个库房管理的空缺，他们前天打电话来问我还有没有兴趣。”就像答辩时他背诵那些毫无感情的理论数据，“……我说有。队长让我过去……”

　　吴羽策沉默，手里动作心不在焉，把一对姜黄色带亮紫条纹的短袜系成了死结。他桌上还摆着两人一起复习的英语材料，床头贴着写有李轩和他名字的offer复印件，以及一侧凌乱一侧整洁的双人床，成对的开片青瓷杯蹲在矮柜上，不出声回望着吴羽策控制在身周一尺范围内的狼狈。

　　“我觉得有机会留在国内的话，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的发展。”李轩的语气越来越流畅。隔着十五公里，吴羽策看不到他脸上纠结踌躇神情，便只当这是如同听上去一般早已准备妥当的完美讲稿。他继续说，“而且X市资源很多，积淀也足够，只要进了编制，有几年的经验之后事情都好办……再而且，我担心我出国一事无成，还会拖你后腿，毕业……”

　　“对，这样对你最好。”吴羽策打断了他的解释，站起身走回电脑桌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两个人合影的左半边，李轩略带紧张的笑，照片切割的边缘能分辨出自己收敛起的肩膀一端和被他不由分说攥住的手。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噎了一下，后半段说辞哽在喉咙口，微弱的气声被背景嘈杂衬托成欲盖弥彰的心虚。

　　吴羽策不管他反应，自顾自说下去：“以你的条件，只要发掘那边有了缺口就一定补得上去，签了合同就回来取行李吧。我这周和下周连考，还要跑档案馆，不会一直在……。”他将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说出口的那个“家”字省掉，罕见话多地补充道，“你回来不用跟我说，自己收拾清了就行，钥匙还房东，我会提前跟她说清楚。”

　　“阿策……”李轩低声叫他的爱称，用得是想在人满为患的电影院里偷偷索一个吻的讨好语气。

　　“提前恭喜你得偿所愿。”吴羽策没再理会他，挂了电话。

　　手机末端挂着的银戒做起钟摆运动，他看着窝火，随手扔了个抛物线到床上，途中一声轻响，像是磕到了什么。吴羽策坐回圈椅里，右手机械地刷了两下邮箱。学院秘书又给他来了封信通知留学生欢迎会的时间流程，并且再次表示“诚挚希望吴先生能办妥手续及时抵达”。英语写作老师的回复则只写了一行字。

　　“各方面均无大错，思路新颖逻辑清晰，周末考试若能如此发挥应有高分。祝得偿所愿。苏。”

　　本应是个令自己放心、值得与他分享的消息。吴羽策深吸一口气，再把胸口的闷努力向外呼，转过身去拿被他一时泄愤抛出去的手机，想给老师回个电话表示感谢。

　　一步，两步，床头桌上靠外放的那只瓷杯就在他眼前倾斜滑落，慢动作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粉身碎骨。

　　整间屋子里弥漫着应受诅咒的寂静。吴羽策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过去，俯视一片青瓷釉紫中间，昨夜未及倒掉的咖啡棕与苦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它的孪生兄弟散发茶叶的气味，侧视着吴羽策的神情，悲悯珠光夹杂丝丝堪不破的细小纹路。

　　李轩惯喝茶，吴羽策偏爱咖啡。

　　碎了也好。他对自己点点头，绕过杯子残骸走到穿衣镜跟前，从饼干筒里抽了一个口语题目，展开。

　　Why is love so important to everyone?

　　李轩手抄的英文句子歪歪扭扭，所有love的o都被他无聊地描成心形。口语满分记录保持者的影像映在镜子里，他的嘴唇苍白，翕动了几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低两届的学弟帮李轩提了一个箱子送到车站口，他谢过对方，直起腰摆摆手要他快回去，便独自拖着两只一模一样的行李箱向里走。拿不走的大件他都依惯例留给后辈和房东阿姨，两只书箱走平邮先他一步回了X市。坐在一夜之间倾塌半壁的公寓里收拾的时候李轩常常产生幻觉，仿佛吴羽策只是等他等得不耐烦了出门去买咖啡豆和啤酒，结果却忘了带钥匙，就坐在门口等自己发现。

　　他每一次这样想，就放任自己拉开防盗门，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点点头，再回到永远整理不完的衣服、书和杂物里面去。

　　《考古器物绘图》第四版和《古典建筑语言》，吴羽策没有带走，他看了一会儿上面偶而会出现的笔迹，塞进自己的行李箱底下。至于老掉牙的《古文物称谓图典》他确定自己的室友是忘记了，它掉在沙发的夹缝里。

　　床头墙上有大块大块方形的日晒痕迹，吴羽策连行程表都撕走了，手机自然也不通。但李轩记得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入学注册，再过两天才会上正式的第一堂课。最后他蹲下身，小心翼翼把地上那一堆大小尖利的青瓷碎片拢进纸盒里，放进随身的背包。

　　这个时间的火车上尽是放假回家的学生，行李都比他的只多不少。李轩艰难挤进自己座位，交叉着手指发了一会儿呆，就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窗景从暮色到月夜，一管专用乳胶细细涂抹在那些瓷片的切面，遇到粉末状的微小碎片他也始终耐心，一点一点拼合，脑子里一会儿是修复课上教授堪比穿针描花的动作，一会儿是吴羽策垂头认真施釉的侧脸，自己帮他擦掉流进眼睛里去的汗水，于是他手一抖，在青色表面上重重留了个红紫色的点。

　　于是李轩手一抖，组成那个点的半块锋利尖角在手背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血争先恐后向外涌，淹过虎口蔓延上戴着银戒的指根。身旁坐着的人一直好奇看他动作，此时大惊小怪地喊叫起来。

　　“没事。”他尽可能镇定地说，避过血流的方向娴熟粘合余下半边碎片，杯子的形状慢慢显现出来，“一会儿就不流了。”

　　车厢里太过嘈杂，他听不见包里手机声嘶力竭的歌声。屏幕上双人合照的右半边执着地亮了很久，吴羽策不够坦诚的微笑被时光凝固在那一刻，垂下去的手指被当时的李轩厚着脸皮紧紧攥着，他们迎着正午日光，像被共同的梦想镀成自由的金发。

 

　　　　四

　　春节刚过，尚未完全解冻的气候决定他们能在周末清闲地宅在宿舍浪费一整天的大好日光。阳台向西，惯常被队员们嘲笑的不知名大叶子茶躺在敞着口的铁皮糖盒，入口极难闻的苦里透着经年香味儿，像永远喝不完一样铺了厚厚一层，惬意地晒着阳光。李轩正在房间里拿违禁电磁炉煮面，一边放着冷却的炸酱味道焖在盖子里。他走到阳台上去等面滚，被茶叶味儿的冷风呛了一脸，咳嗽着转脸的时候看见隔壁干枯薄荷与茂盛吊兰的后面，再隔壁的阳台上吴羽策只穿件单衣撑着头发呆。袖口严严密密系着三粒扣，牛仔裤妥帖地束着清瘦的腰，领口却裂了个V字，刚好露出红线底下拴了一点银亮反光，璀璨刺目，又眼熟得发疼。

　　“想感冒啊你！”李轩大声喊，自己都没发现尾音里颤颤的，胸腔收紧的节奏像揣了只多动症兔子。

　　吴羽策听见声音回过神，冲他点了点头，进屋了。转身的一瞬间与日光擦肩而过，看得清他锁骨底下是悬着个环，该有了些岁月，但仍旧崭新光亮，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李轩耸耸肩，也回房去照管他的面，琢磨着怎么才能跟队里新来的女王样海归精英搞好关系。看似优哉游哉的早春里其实他没有太多时间，最多两周之后化了冻，Y县被扔下半截的发掘就要重启，到时候队里现场气氛微妙甚至尴尬，倒霉的不还是他这个需要整合进度的队长。

　　从锅子的热气中抬起头看见门玻璃上惊悚地黏着颗脑袋，正在恬不知耻地笑，李轩早就习以为常，眉毛都没挑一下地冲那个闻香来蹭食的家伙比了个中指，给他拉开门。

　　“周末食堂关门是世界上最没良心的事，还是队长你人好哦。”李迅热泪盈眶，脚抵着门不让关，接着谄媚，“队长英明神武，放都放我进来了，您应该不介意再加一副碗筷吧？饭后收拾就交给我保证您一点痕迹都看不到锅碗刷得亮亮的~！”

　　“行了行了，你让小戴进来吧。”李轩没脾气，每次他都多煮一挂，就是为了这些快成了周常的突发事件。另一个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脆生生说了句李队好谢谢李队，就甩着过肩的卷发跳进门，自来熟地翻出白底蓝花瓷碗摆好。

　　炸酱、手擀面和小菜上桌之后他们开始讨论Y县的进度。李轩拿到领队资格不久，对Y县的发掘跟进却很全面，问到摄氏15度以上彩绘保护细节的时候李迅直护脑袋讨饶：“队长让我先好好吃完这碗面再死行不行！求你啦！”

　　戴妍琦咬着一小截面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无声地笑。李轩很大度地放过了他，低头扒了口拍黄瓜之后换了个话题：

　　“照你说，你嫂子为什么老是看着有点儿不高兴的样子？”

　　惊天动地的咳嗽。戴妍琦哈哈哈地笑起来，使大劲儿拍李迅的背，等他发作完了抿着嘴装矜持：“李队不是不让他们喊嫂子么，自己倒喊得这么顺口？只许州官……”

　　“领队特权。”李轩大手一挥，脸皮厚得长城不倒，“小戴你也说说，都言之有物啊不然以后不让你们蹭饭了。”

　　戴妍琦喝了口汤，斜眼瞟李迅，见他有话要说，就慢悠悠哼了两个音符，自觉向后排。李迅踌躇半秒，先捡着正经话题开口：“产院的高材生，放咱们这小破地方搁库房里不让出现场，吴……嫂子态度我觉得已经算相当平和的了。队长啊不是我说，这种人才来咱们这儿本来就是大材小用，还给人家这种待遇，是不是有什么黑幕……哎疼！”

　　“不过脑子，差评。”李轩敲他脑袋，脸上挂着笑，语调飘忽倒像一半心神在回忆里，“你才来的时候刷了几年的瓷片要我提醒吗？我比你在库房闷的时间还多三个月呢。”

　　戴妍琦给李迅添了一大勺酱堵住他的嘴，手撑着脑袋，一副吃饱了准备反馈的样子，笑嘻嘻的：“李队，我比迅哥儿说得靠谱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你请讲。”李轩也笑嘻嘻看着她。这小姑娘的本事他知道，技术资料室那个个都是搞情报……啊不，搞人事的高手，何况戴妍琦一张娃娃脸浅梨涡，天生就比其他那些阿姨大妈们的受欢迎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吴老师啊，因为交接手续之类的事，平时跟我们室打交道比较多。”小姑娘卖着关子，手指一晃一晃，“但是他平时看上去都心情挺好的啊，长得又帅也会开玩笑，被大姐她们塞了零食下一次就肯定会带点别的东西过来，而且仗义~”

　　戴妍琦口中的这个吴羽策让李轩觉得陌生。他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呀~李队你说他总是看上去有点儿不高兴，会不会是因为你呀？”戴妍琦开心地一拍手，下了结论，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装死的李迅一脚示意他准备跑路，这才扔下最后一颗炸弹，“他好像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情绪不高诶~”

　　吴羽策站在门外，抱着那只特别爱到处乱跑的小黑狗，敲门的手顿在空中，又收了回去。宿舍的门窗隔音都太差，防盗铁锁挡不住里面三个人并未普通的谈话内容。

　　“你主人住这儿，别老钻我宿舍了，记住没？”他揉了一把黑色的软毛毛，把它放在地上，往回走。

　　“汪呜。”

　　回过头仍旧是那只小小的黑毛团，委委屈屈跟在后面又不敢上来蹭的样子莫名有些眼熟。吴羽策叹了口气，还是抬腿把它放了进来。

　　他来市队的三周，依照惯例在各个部门打过一轮下手，最终定格在文物库房。老旧规章在他这一年全面革新，没有陶片可以刷的日子里，他就抱着那些蒙满灰尘的登记册一项一项往电脑里录，从时间顺序改成以广义地层分类法为依托，工作量相当大，也相当枯燥。

　　但是有时候吴羽策看到一个勉强算作工整的字迹，不擅长英文，每个字母o都写出了小小的凹陷，看上去倒像是无聊的心形符号。库房里温湿控制得宜，适合文物们停留的空间对人类而言湿度其实有些大。于是他就觉得眼睛酸涩，阳光倾塌在垒满陈年故纸堆的虫蛀书桌上，发出瓷杯破碎一样的声音。

　　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该出去活动一下关节的提示了，便入乡随俗地端了杯子，到开水间去续上一杯难喝的茶来提神。

　　“高材生不喝咖啡么？听说外国都喝那玩意儿？”

　　“不喝。”吴羽策淡淡地笑，腰背永远挺得笔直，“茶水挺好。”

　　老牌事业单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单又复杂。他渐渐觉得不用每件事都绷紧神经也挺好，名录渐渐上手之后，工作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浪费时间。第二个月，借调到莎车的同事回来，特地跑到库房，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话找吴羽策要了他三天前编完号入库的石刀，临走冲他竖大拇指：“嫂子，队长的贤内助。”

　　吴羽策挑起眉毛，站起身有礼貌地送大个儿唐出去，只当没听见这句玩笑。他稍微侧身偏个角度，果然就看见库房门口藏着个逆光的熟悉身影，简直想象得到堂堂队长脸上顽劣的笑容。

　　次日早上他照例骑着自己的爱车去兜风，回来蹬掉跑鞋，赤脚在宿舍院满地大风卷落的枝叶上跑圈，细微的咔咔碎响惊不醒枝头沉睡的鸟，也从未被其他同事发现过。但这一次吴羽策三千米跑完，堪堪练过一套八级拳，总觉得头皮发麻，止了势子抬头望去。

　　唐礼升大概还没倒过时差，精神得不行，看见吴羽策注意过来，赶紧挥胳膊跟他打招呼，差点把跟自己同挤一扇窗子偷窥的李轩呼到楼下去。

　　“嫂子，帅！”

　　蹩脚的汉话声音洪亮，席卷整个院子，吴羽策抬起手捂住了额头。

　　他不想知道李轩看见自己还保留着那么多大学时候的习惯，会露出的窃喜是什么样子。

T B C